這也是愛
6B張文蕙 (6)


時光總把回憶沖淡,但旺伯給我的喜悅、擔心和那無名的沮喪感,我是永遠不能忘卻的。或許是這種愛太難遇到吧,又或許這種愛,長大後真的太難再尋回。我真的無法忘懷。這種愛是難得的,是難以解釋的。


「呀嫻!記緊小心過馬路!」媽媽從窗外相距兩層樓呼叫下來。「知了!」我大呼回應,順勢看看路邊的伯伯。他是賣懷舊小吃的小販-每朝早我都看見他在我家樓下擺檔。我不太清楚他何時開檔,但每朝早無論我提早上學或是快要遲到,他總站在那兒賣小吃。他沒有叫喊,他只眼睜睜的觀看街上行人的動靜,當然包括我吧。或許是由於這個原因,沒太多人光顧他。但我倒有點興趣,可能是好奇心吧。可惜我沒有零用錢。那年,我只是二年級生。


我就是每天如是這般的經過伯伯的小販檔,正視他一下,他也回以木無表情的眼神,我們從沒打過招呼,不知道為何,我覺得有點尷尬,卻又不知如何跨前一步開口說句早。直至四年級,媽媽終於給我零用錢。我快步連跑般走到伯伯的檔子去,興奮得不得了。我看著那色彩繽紛的小吃,不知道選甚麼好,而伯伯只仍舊看著我默言不語。最後我選了檸薑。給了錢,伯伯依舊沒一句話,甚至「多謝」也省了。我耐不住,開口向老伯伯搭訕:「伯伯,那種最好吃啊?」伯伯竟充耳不聞,我只好面紅耳赤的吃著檸薑走。檸薑很好吃。這令我只好每天厚著面皮去買。漸漸地,我不再介意伯伯的無言,反而覺得他有點親切。我上癮了,每天非吃檸薑不可。


這天,我時間適中的回校,伯伯卻不知所蹤。那時我想:「他是否因為這兒生意欠佳,改了地方開檔呢?於是轉了很多街口,也看不見伯伯的蹤跡。我只好躊躇的踱步回校,心不在焉的上課。我很掛念檸薑。


第二天早上,我仍找不到伯伯的檸薑。我開始擔憂起來。為的是甚麼,那時我想不到,總之心中就是不安。但當時的我總不相信自己會為那個對我不瞅不睬的老伯擔心,我想我只是「檸薑癮」發作吧。向每天在旁邊的小公園中耍太極的朱大嬸打聽一下,我得知他叫「旺伯」,真名沒人知道,大家只稱呼他做旺伯多年了。「說也奇怪唷!旺伯天天五時多便開檔了!莫非他病了嗎?」朱大嬸滔滔不絕。「他住在四樓A呢!你有空去看看他啊!他沒兒沒女,只得一個人呢!......」


旺伯的確生了病,幸好只是傷寒。雖然我有點奇怪旺伯如此冷漠卻給我進他家門,但我仍然進去照顧他。旺伯仍舊沒話對我說,對我的問候只以點頭搖頭示意。不知出於甚麼心意,我給旺伯煮粥餵藥也抹屋。傍晚,睡醒一覺的旺伯精神了很多,甚至多出了往日少見的幸福笑容。他取出中國象棋來教我下棋。旺伯沒有開口說話,但我們竟可於手勢眼神中成功地溝通。屋中只得我的聲音,然而我們已得到了快樂的一天。那晚,因為我的逃學及夜歸,給媽媽重重的教訓了一頓,但那晚我卻滿足得捨不得睡。


後來的兩三天,放學後我都奔到旺伯家去陪他下棋。有時候他請我吃檸薑,我樂透了。但旺伯的咳嗽好像日益嚴重般,每次我給他餵藥,他卻只搖頭示意不吃。有時候我又奇怪地問旺伯為何總不語,而他卻只搖頭嘆息。我很疑惑,但沒有迫旺伯說。漸漸,我開始對旺伯說心事。或許是因為他無言吧,我覺得和他分享心事很舒暢,他會以表情示意同意,示意同情、悲傷、憤怒。我覺得世上終於找到了聽我說話的知己。邊吃檸薑邊說心事的日子真快活,我永遠不會忘卻。旺伯是除媽爸以外最疼我的人。


有一天,早上旺伯又沒有開檔,我生怕他再次生病,便奔到他家去。「叮咚。」沒回應。「叮咚。」沒回應。旺伯沒應門耶?」朱嬸剛剛經過。「真可憐啊!他是個啞巴!死了在裡面也沒人知道耶!」我出神的看著她。眼睛睜大得有點疼。


長大後,我曾將旺伯的事告訴朋友們。我將我們的感情介定為友愛,又或是親友之間的愛也可以吧。他們總疑惑地說:「這也是『愛』嗎?你們好像是不相識的......好像沒關係的兩個人!」每次我聽了,只有微微一笑,我相信,這也是愛。至於內裡的感情是如何產生,我真無法解釋。


(稿件整理:6B劉湛鴻)

[ 對此文章發表意見 ]